世界语学及其研究领域

刘海涛


摘要:世界语是人类历史上唯一具有已知生日的语言。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看,它是人类迄今为止所进行的最大规模的语言试验。围绕着世界语的产生、发展,诞生了一门新的语言学学科--世界语学。本文对于世界语的产生、目的、语言社团和社会化过程做了简要的分析。讨论了世界语学的研究领域,并介绍了一些这一领域重要的出版物。

1 世界语的产生和目的

世界语是人类唯一具有已知生日的语言。1887年7月26日,第一本含有语言概况的小 册子(40 页),在波兰华沙问世了。这一天,就是世界语的生日。书是用俄语写成的:

D-r Esperanto: Mezdunarodnyi jazyk.Predislovie i polnyj ucebnik.Varsava: Kel'ter,1887

(Esperanto 博士: 国际语。前言和教程。华沙: Kelter 出版社, 1887)

这本小册子包含有 16 条主要的语法规则, 3 篇散文, 3 首诗, 带有俄语对照的 900 个词根和词缀的小词典。 同年, 此书的波兰语, 法语, 德语版相继问世。在 40 页的篇幅中,前言占了四分之三,最后的八分之一是"语法大全",其实所谓大全只包括了 16 条规则,这便是世界语的语法只有“十六条规则”的由来。作者为拉扎尔·路德维克·柴门霍夫(Zamenhof) 。

与其他计划语言的作者不同,1889 年出版的 Aldono al la Dua Libro de l'lingvo internacia(国际语第二书附录)是柴门霍夫以语言作者身份所写的最后作品。从那时起,他就把语言看作为公共财富,而非个人的私有财产。这一点与Volap  的创造者 Schleyer 的做法完全相反。这可以看作是世界语社会化过程中的重要一步。

在 1878-1887 年间,柴门霍夫加工了多个计划语言方案。 但遗留下来的只有最早一个方案的几行文字和1881 年方案的十五段文本。尽管这些早期方案的遗留物甚少,但却表明:世界语最终方案的主要特征有一个精确话的过程。在 1887 年第一本教科书问世后,柴门霍夫并未声称他的语言是不可修改的。为了使它更完美,他将语言置于自己的笔友和 La Esperantisto 读者的批评之下,La Esperantisto (世界语者)是第一本世界语杂志,它出现于 1889-1895 年间,后来沙皇的审查机构禁止了它的出版。 在该杂志中的许多文章是探讨语言的修改及改进的,有迹象表明,柴门霍夫意欲进行某些本质的修改,如: 舍弃某些辅音、宾格、形容词的变化及改动一些词尾。

于是他请求当时正在组建的世界语协会,包括 La Esperantisto 的全部订户,在未经修改的世界语和杂志上提出的世界语修改方案之间进行选择。选举通过通信的方式进行,结果: 157 票反对任何改动,93 票赞成略加修改,14 票要求重大修改。柴门霍夫本人接受了大家的裁决。尽管有许多订户将自己的空白选票寄给他,请他按自己的喜好使用,但他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广大的世界语者。在选举中,他放弃了选举权。于是乎,世界语保持了原来的面貌,直到今天。

正如标志世界语诞生的“第一书”书名“国际语”所言,它的基本功能是作为一种国际语或语际语。按照Zamenhof的说法,他的语言是为解决跨语交际中的语言问题而诞生的。它无意取代现有的民族语,相反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保护那些使用人数少的语言。如果,用现代语言规划中“语言生态学”的理论来看待世界语的动能,则它是一种有利于语言环境保护的产品。本质上,世界语是一种国际或语际交流的辅助性语言,一种全功能的国际语言。

如同运河是一种计划的河流一般,世界语是一种计划语言。因为计划具有一定的目标,所以运河可以避免天然河流的诸多不足和限制,直达目标。作为计划语言的世界语,也可克服自然语言的不足,在语言领域扮演沟通不同语言交流运河的角色。

世界语的目标是让不同语言的人之间达到无障碍的交流。它是世上唯一以国际交流为首要目的的语言。它能最好地完成这一任务,因为它就是为此而生的。

柴门霍夫懂得国际语本身的意义是文化接触和语言交流过程中深刻的民主化。 在为法国科技促进会撰写的 Esenco kaj estoneco de la ideo de lingvo internacia(国际语理想的本质和未来)一文中,他精癖地论述了世界语和民主的关系:" 每一种自然语言,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极其困难。至少可以说,只有那些具有大量时间和金钱的人才能较好地掌握它们." 如果自然的民族语言,被采纳为国际性的交流工具,那么"我们具有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语,而只是一种社会较高阶层的国际语...然而,如果我们选择人造语的话,不止是聪明人和富人,甚至最贫穷和没文化的农民,或者说,全世界的各种社会阶层的人都能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可完全掌握它。 如果说民族语只有那些具有必要的时间和金钱的"特殊"阶层的人才能学会的话,那么国际计划语的本质是大众的。这宣告了对基于财富和权力的精英文化的深刻批判,它确切地说明了这样一个事实:通过自然本身,民族语阻碍了大众对国际文化的获得。 只有穷人和未受过教育的人都能掌握的语言,才有利于文化接触及交流过程的民主化。国际计划语的目的是:使得劳动大众能够自由地交流,而不需特殊和统治阶级的介入;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至少在语言方面,把劳动大众从特权阶级手中解放出来。世界语一百多年的历史证明,它是完全可以实现其初始设定的功能目标的。

2 世界语的语言社团

虽然我们无法确切地统计出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懂世界语的人,但世界语作为一种在许多领域得到一定应用的计划语言。毫无疑问,有一个语言社团存在于世,这一语言社团,没有特定的领地和国土,使用者零星分布于世界各地。一般而言,世界语对于使用者来说都不是母语,没有任何机构和国家强迫人去学习世界语,从此意义上讲,它的使用者都是自愿者。在某些方面世界语的语言社团,类似于离散民族的语言社团,它具有以下特征:

1、与世界总人口相比,它的数量是微不足道的,大约有二、三百万?但分布在世界各地,不仅在大城市有,而且在某些小城镇,也可发现他们的踪迹。如在日本的Yuni-tyo(人口13000)、挪威的Rolvsoy(人口800)、爱沙尼亚的Lilli(人口500)、美国蒙大拿的Coram(人口500)都有世界语的代表(数据来自国际世协年鉴)。如果按照人口发布,世界语是实际上分布最广的语言之一。而不同于英语之类的民族语,这种分布通过世界语组织是可以实实在在感觉到的。例如,通过国际世界语协会的“代表网络”,我们可以在世界的许多地方,找到自己的同语人。

2、世界语的使用者通过一种极为有效的活动网络联系在一起。如:通信、互访、集体旅行以及参加国际性会议等。定期出版的大小刊物有100多种。

3、众所周知,在语言和个人身份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一般来说,如果使用的是外语的话,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和联系。例如一个中国人和一个德国人用英语交流,不会感到他们属于同一个语言社团。但在世界语中,似乎交流双方很容易产生这种同一性的感觉。

4、与离散语言社团一样,在世界语的历史上也有集体受迫害的经历。如希特勒、斯大林等人不但禁止世界语的教学和推广,而且也囚禁和迫害自己国家的世界语运动积极分子。关于世界语所受的种种迫害,历史学家Lins有达近600页专著论述。

5、使用者同时属于两种文化体系,是世界语社团与离散社团又一个相似的特征。

但是世界语社团于离散语言社团最大的区别在于,所有的使用者都是自愿选择加入世界语语言社团的,而离散社团往往是有继承性的,而非自愿组成的。

按照Piron的一份研究显示,组成世界语语言社团的四分之三属于知识阶层,其余为工人、管理者、商人和农民等。

一般而言,人们加入世界语语言社团或学习世界语的动机主要有以下几类:

1、学习的原因纯粹就是出于实用之目的,这些学习者既不感兴趣理论方面的问题,也对世界语作为世界语言问题可能的解决方法没有兴趣。这些以实用为目的的世界语使用者,可以划入“实用动机”类。

2、另外一些人学习语言则是受到一种古老的人类理想所吸引,考门斯基、笛卡尔、莱布尼兹等思想家也曾大力倡导过这一理想。这就是通过采用一种中立的、简单易学的、民主的共同国际语,进而达到一种公正的、无歧视的语言交流。这一类的使用者,可以划入“国际语理想动机”类。

3、还有一些人着迷的是人类能够创造语言并让其成为真正的人类语言这一过程。他们想了解和研究这些语言运作的原因和方法。为此他们注重的是语言的语言学和其它学术特点,基本上他们学习语言不是为了实用的目的,他们也不相信考门斯基及其追随者们对于理想语言的梦想会变为现实。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会认为,现实中的英语便是一个很好的国际语。这一组人可以归入“学术动机”类。

4、还有不少世界语的使用者其动机与以上三类毫无共同之处。这些人接触到语言,纯属偶然。如自己的朋友或亲人属于某一个支持世界语的组织和社团,然后他也加入此组织,进而学习并开始宣传这种语言。他们可以被并入“社团动机”类。

显然,有些时候这几种动机会同时出现于使用者的身上。并且使用者的动机,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化,也会发生变化,动机的变化一般就是依重要性,重新排序。就本文作者本人而言,在80年代初学习世界语时的动机排序为:4-2-1,而在近20年后的今天,排序变为:3-1-2。

3 语言社会化的几个主要因素

如果我们按照社会化的指标来衡量,一千多种计划语言方案中也只有几种方案开始了社会化的进程,而这中间又只有世界语成为了真正意义之上的人类语言,那么有那些因素使得世界语达到如此高度呢?下面我们从语言和非语言等因素,简单讨论一下这个有趣的问题。

在语言学方面,世界语具有来自拉丁语族为主的基本词素(根)。根据我们前面对于国际语学一般问题的讨论,可以看出拉丁性至少在计划语言的词汇方面,就意味着国际性。词素的不变性,使得世界语在一副拉丁外表下,跳动的却是一颗“东方”的心。按照语言学的术语,世界语的深层语言结构是具有孤立语特征的粘着语。这样的语言结构,具有极大的易学性和可操作性。词素的音素结构简单,符合语音的拼写法加上极为规则的语法。所有这些使得世界语在词汇的国际性和语法的规则性,在语言的逻辑性和表现能力等方面达到了一个较为完美的平衡。

著名的世界语作家和学者W.Auld认为世界语能够达到今天的成功,在语言方面靠的是:最大的国际性;语法的规则性;易学性;高度的伸缩性;简单、规则的发音以及语言的稳定性。

我们说具有一个结构合理、平衡的语言体系,只是一个计划语言成长的基础。计划语言的社会化问题,不仅仅是一个语言学问题,非语言的因素在此间扮演着更为重要的角色。世界语问世之时,正是人们对于国际语极端渴望的时候。在此之前的Volapuk 语在短时间取得如此娇人的成绩,便是一个明证。1887年,经过几年应用的Volapuk 达到了它历史的最高点,与此同时,也暴露出种种难以解决的问题。就在此时,一个在语言结构上显然要优于Volapuk 的新方案的诞生,自然吸引了许多对Volapuk 大失所望的人们,事实上,第一批世界语者中有许多确实来自Volapuk 的阵营。从出生日期看,世界语“正是时候”。

我们不很清楚,是否世界语的创造者Zamenhof从Schleyer的失败中得到过某种启示,但是他采用了与Schleyer完全不同的语言政策。例如柴门霍夫意识到计划语言方案社会化的重要性,故在第一本书的封面上就写下了“为使语言成为世界性的,仅仅那样叫它是不够的”的名言。他采取的具体方法还有:完全放弃了作者对语言的任何特殊权利。他的第一本关于世界语的书只有短短的40页,而其中涉及语言细节的内容就更少了。从一开始,Zamenhof便注重世界语作为一种全功能语言的使用,这一点也有别于许多其他的计划语言创造者。全功能语言可以满足人类的所有需要,而特定领域或用途的语言,其表达能力一定有限。Zamenhof还将语言与一种崇高的人类大同的思想联系起来,虽然有一些世界语学者对此不以为然,但是在世界语的使用者中被这种崇高理想所吸引的人也为数不少。为使语言能够健康发展,1905年的第一次国际世界语大会将“Fundamento de Esperanto确定为语言不可触动的标准。Fundamento带给世界语一股统一的力量,“人多力量大”在计划语言社会化进程中,肯定是一句至理名言。也有许多人尝试对世界语做这样或那样的修改,但团结在“Fundamento周围的使用者,总是拒绝接受这些“好意”。我们认为如果把国际语理解为一种跨语言交流的“密码本”,那么确保信息交流质量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收发双方必须有一个共同的“密码本”,并且这个“密码本”也不可随意修改。世界语中有这样的东西,其它计划语言方案也有。但可能为了更好地保密的原因,其它计划语言老是变换自己的“密电码”。现在看来在语际交流过程中的“密码本”和在军事领域中的此类物件有着根本的不同,前者需要稳定和公开,而后者需要多变和隐秘。1907年从世界语分离出去的Ido语,便是走军事型社会化的一个代表,直到今天使用Ido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人,还在孜孜不倦地寻找属于他们自己的完美的“密码本”,当然这样做的后果是使用者的人数越来越少。关于计划语言和密码术的关系问题,G.Strasser博士的专著"Lingua Universalis"(通用语言,1988)副标题就是“十六、十七世纪的密码术和通用语言理论”。此书对于密码术和通用语言理论之间的渊源,做了极为深入的研究,这些研究非常有利于我们从密码术的角度理解计划语言问题。

从Volapuk 和Ido的历史可以看出,是频繁的变化毁了这两种语言的发展。语言需要稳定,旨在担纲国际语角色的计划语言更需要稳定。因为计划语言作为一种类游离民族语言的本性,要求语言不能频繁变化。过多、过快的语言变化,是使用者难以适从,人们从心理上对这种语言会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同属人类有意识对语言进行作用的学科-语言规划的实践,也说明语言稳定性的重要性,例如:第二次汉字简化方案的废止,就是语言稳定性在民族语规划方面起作用的一个例证。民族语都如此,弱小的计划语言就更不用说了。

世界语只是上千种计划语言方案中的一种,它能取得今天的成功,也从其它计划语言运动中吸取了一些有益的经验和教训。其中对它产生影响最大的可能是 Volapuk 和 Ido。世界语出现之时,正是Volapuk 运动达到鼎盛并开始走上衰退之途的时候。许多Volap 的活动者和使用者开始投到世界语的门下,他们带来的不仅有计划语言运动发展的经验,也带来了让Volapuk吃尽苦头的语言修改之风和对语言创造者的顶礼膜拜。从Volap 来的正反两方面的经验,使得世界语的使用者和Zamenhof本人,在认识到计划语言是一种群众运动的同时,也对语言的修改或改进活动存有戒心。但是语言修改的压力,时刻还是威胁着处于襁褓之中的世界语,1907年出现的Ido语适时释放了这种压力,大量的喜好语言改革的“语言完美主义者”转向了Ido。我们说,如果没有从Volapuk 来的运动的启动力量,没有Ido对于“语言完美主义者”的分流,世界语有可能达不到今天的成功。

当然,使世界语达到今日地位的因素可能还有很多。但可以肯定的是,以上我们列举的这些事实,在世界语的社会化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社会化了的世界语,使得我们有可能采用语言学的一般方法去研究它。这导致了世界语学的产生。Rene de Saussure 于 1910年发表的有关世界语构词的逻辑研究,开辟了国际语学研究的一方新空。他的研究不但标志着世界语学的诞生,而且也使国际语学开始与传统的语言学有了许多共同的交汇点。计划语言的诞生,产生了国际语学,国际语学给语言学带来了“人造”和“构建”的成分。社会化了的计划语言又为国际语学增添了描写的成分,而描写原本就是传统语言学的主要内容。世界语学的产生使得计划语言从方案变为真正的人类语言成为可能,在此之前,国际语学研究的重点主要是计划语言的构建问题。而有了一定数量使用者的计划语言,会按照与许多人类语言一样的发展轨迹运行,此时我们必须采用科学的语言学研究方法,对其进行全方位的研究。这种受实践驱动的国际语学研究的出现,也表明人类在计划语言创造和社会化方面,有了一个质的飞跃。作为使用人数最多、应用领域最广的计划语言,世界语能为人类理解计划语言社会化问题,提供许多宝贵的研究数据和资料。正如我们在开篇所说的那样,计划语言社会化问题是国际语学中研究的重中之重,那么作为已基本实现社会化了的世界语,无疑对于国际语学的研究具有极大的价值,这也就是在许多国际语学著作中可以看到有较大篇幅的世界语研究的原因。

4 世界语学的产生和发展

术语“世界语学”(Esperantologio)是Wuster于1921年在一篇题为"Esperantologio kaj esperantologoj"(世界语学和世界语学家)的文章中首次使用的,当时Wuster并没有对此领域的研究对象给以明确的界定。但根据其在20年代发表的几篇文章,Kalocsay将世界语学的研究范围定位于:“特殊的世界语语言学,研究词汇的构成、词汇合成、词汇的借入等等”(见世界语百科全书中有关世界语学的条目)。但据Wuster本人1955年的一篇文章看,他本人认为Kalocsay将世界语学的研究范围归纳的过于狭窄了。我们认为,产生这种偏差的原因,可能是由于Wuster20年代发表的那几篇文章虽然冠以世界语学的名字,但内容大多谈的是有关词汇方面的东西。Wuster在其文章中大谈词汇的构成等问题的时间,相距他公布术语学奠基性著作的1931年很为接近。如果,我们完整地考察,Wuster20年代的研究成果,可以明显地看出计划语言研究,特别是世界语学方面的研究对于术语学的产生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Wuster在1955年的那篇文章中还说,其实他对于世界语学的理解基本相似于 Neergaard 1942年的那一篇对此学科研究范围给以界定的文章。既然如此,我们首先看一下Neergaard 是如何界定世界语学的。Neergaard(1942)是第一篇系统研究世界语学的文章,文章分为六部分,引言、研究对象、研究的材料、已取得的成果、目前已有成果对于进一步研究的用处、参考文献等。Neergaard 认为世界语学的研究包括以下11个领域: 语音学;词汇学,其中可细分为构词、词法、借词、词汇记录以及量化的词汇分析等;辞源学;句法学;语义学;文体学;语言的历时研究;语言的共时研究;比较世界语学;语言教学研究;书目文献学。由此定义,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世界语学对于世界语的研究内容,基本上就是任何一种民族语语言学对其语言的研究内容。我们说,世界语学的这一经典研究领域是与人们在那一个时代对于语言的看法和研究分不开的。下面我们再看看,现代的国际语学学者是如何理解世界语学的。

Blanke(1985)认为,世界语学是国际语学的一个部分,是专门研究计划语言世界语的起源、结构、发展和交际能力的语言学学科。

Schubert(1989)认为世界语学是国际语学的一个分支,它采用一种在其它学科描述英语、日语等相同的方式、方法,来研究和描述世界语。

Carlevaro(1995)将世界语学的研究分为三部分:世界语语言学,研究有关世界语语言结构问题;世界语社会学,研究世界语运动的社会问题;世界语社会心理学,从心理学和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研究使用世界语所涉及的问题。

Tonkin(1997)说“世界语学研究大多是用世界语写成的,但是用其它语言发表此类研究的数量也在增加。这些研究涉及语言的起源、世界语运动的历史和组成成分、文学以及Zamenhof的传记等”。

为了更为清除的界定当前世界语学的研究范围,我们简要观察一下目前在世界语学研究领域的两本有代表的著作的内容。首先是由英国语言学家J.Wells所著的"Lingvistikaj Aspektoj de Esperanto",此书以被翻译为多种语言,有周流溪翻译的题为“世界语学概论”的汉语本,1992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从Wells著作的结构和内容来看,正如其原书名所言完全是有关世界语的语言学问题的,这一点倒是符合Neergaard对于世界语学的经典定义。在Wells的书里,包括有世界语的语言类型、语音学、形态学、句法学以及词汇和语义学等。这本书没有涉及任何有关世界语发展和社会化方面的问题,我们认为它是一种狭义的世界语学。

另外一本被翻译为多种语言的是法国的P.Janton编著的L'esperanto,此书的主要章节有世界语和计划语言、世界语的起源、 语言结构、世界语的表现力、世界语文学以及世界语运动等等。虽然Janton的这本书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没有Wells的深入,但它包含了目前大多数国际语学家和世界语学家们所理解的世界语学的绝大多数内容,为此此书的德文译本便被冠以“Einfuehrung in die Esperantologie(世界语学引论)的名字。在本书作者没有出版的汉译本中,在与原作者商议后也采用了“世界语学引论”的书名。

综合以上定义,我们认为:单纯研究世界语语言结构的学科只是一种狭义的世界语学。世界语学不但应研究世界语的语言结构问题,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目前取得最大成绩的计划语言。世界语学的研究重点还在于语言的起源、发展等社会化问题,只有这样才能为国际语学中研究计划语言社会化过程提供有益的事实与数据,进而起到作为国际语学分支学科的作用。

世界语学对于语言学有何普适意义呢?在这一点上,我们同意普通语言学家Dulicenko在其题为“Esperanto: a unique model for general linguistics(载Tonkin 1997)一文中的观点,他认为:“世界语是监控和探索普通语言学中许多想法的唯一模型”。世界语有助于语言学家观察和研究一种语言的诞生和建立的过程。世界语的社会化过程为语言学界提供了一个唯一的机会,我们可以看到语言系统中的语音、形态、句法、词汇构词等子系统是如何一步步发展和完善的,进而得出整个语言的发展历程。世界语也可用于检查某些语言学通用规律的正确性和普适性。例如索绪尔在其《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它(语言)是言语活动的社会部分,个人以外的东西;个人独自不能创造语言,也不能改变语言;它只凭社会的成员间通过的一种契约而存在”(中译本,36页)。计划语言和语言计划的实践证明,虽然社会对于语言的发展极其重要,但是个人在语言的发展过程中,也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人类是可以创造并改变语言的。

世界语的社会化过程是人类个人创造语言、集体发展语言的典范。语言类型学和语言普遍性的研究者,从世界语中也可获益,因为世界语自身的结构中便实现了许多目前这两个领域研究的内容。世界语为普通语言学研究,提供了一个活的语言标本。除此之外,世界语学对于术语学、社会语言学、计算语言学等语言学的其它分支也有不小的益处。

世界语学几十年的研究实践,产生了许多极为有用的研究成果。除了以上所说的Wells和Janton的著作外,以下一些著作:Auld(1988)其主题类似于Janton的著作,但作者作为世界语文学领域中的知名诗人,其视点确有独特之处。Blanke(1977,1978,1979,1982)是由著名国际语学家编辑的论文集,文集中的文章涉及了世界语学的诸多领域,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Eichholz(1982)收录了许多关于世界语言问题和世界语研究的文章,全景般地反映了世界语在目前世界上的使用情况。Forster(1982)是一本由著名语言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博士论文,他从社会学的角度仔细分析研究了世界语现象,其价值不用多说了。Lo Jacomo(1981)是在法国语言学家A.Martinet指导下完成的博士论文,系统研究了世界语发展过程中,是“权威”还是“自由”的力量在起作用。匈牙利语言学家Wacha,对于计划语言,特别是世界语的发展,也做了较为深入的研究(见Varga-Haszonits, 1998)。 关于世界语发展最为详细和深入的研究是Philippe(1991)。Kalocsay/Waringhien(1985)是一本极为详尽的世界语语法,可以说是目前最为权威和完善的有关世界语语言结构的著作。Lins(1988)是一位历史学者,多年研究考察世界语自诞生以来,所受的种种迫害的专著,每一位想要严肃地研究世界语与社会关系问题的人,都有必要仔细地阅读此书。Mattos(1987)从一位非欧洲人的角度研究了世界语的源起问题,具有一定的新意。Piron用自己担任过多个国际组织翻译和职业心理学家的经历,加上他本人又是多产的世界语作家之身份写了许多从社会学、心理学研究世界语和国家语言通讯问题的著作,他的这些作品具有极大的说服力。Waringhien作为最著名的世界语词典学者和语法学家,他也为我们留下了几部有关世界语学的研究文集,笔者个人认为,Waringhien的著作学术性很强、涉及领域极广,对于某一问题的研究较为透彻,实在是后来者的楷模。世界语的创造者Zamenhof的传记,也可以视作世界语学的一个组成部分,虽然目前已有好几部柴氏传记,但Boulton(1960)为其中的优秀之作,它对于了解世界语的起源和柴氏的语言策略很有帮助。

当然,限于篇幅我们在这里没有提及的著作,还有很多。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从Blanke(1985)一书所附的研究书目和Tonkin(1977)以及Tonkin/Fettes(1996)中发现许多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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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 2000. Liu Hait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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